化妝間燈光明亮。

江俐抽出了一支煙。“介意嗎？”

她的聲音低沈沙啞。

雖然不覆女子的秀氣婉轉, 但卻自帶一股中性美感，許栩還是蠻喜歡這樣沙啞的聲音。

“隨意。”反正占據了這具身體，也會占據這具身體的壽命, 唯有原主的壽命是不可更改的，二手煙也沒有任何關系。

江俐點了煙, 手指修長，在煙霧中，那張臉顯得格外好看。

許栩倒是很少見過抽煙好看的女孩子, 眼前這個算得上其中一個。

江俐也在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孩，很幹凈，卻不是不谙世事的幹凈, 而是知道了一切規則, 卻還在堅守的那種。

很難得。

更難得是她的戲。

說實在話，並不是很好。她完全沒有顧忌到鏡頭，鏡頭感不強, 需要鏡頭去遷就她, 但是拍出來的結果卻很棒。那樣嫵媚的眼神，帶著淡淡的哀愁, 配合那樣富麗堂皇的背景, 活脫脫從畫中走出來的人。

雖然說了隨意, 但是這個女孩過了一會兒卻轉頭, 漆黑深邃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她。

“抽煙對身體不好。”

江俐笑笑，“無所謂了。”

左右不過就是一副皮囊而已。

她的話語總是帶著一股輕描淡寫地強大，許栩也沒有再說了, 這種人看似溫和大度，其實認定一個事實，是絕對不會輕易回頭的。

她看著她慢慢梳妝，將鎏金簪子戴上，很有一股古典仕女的味道，那種氣質仿佛與生俱來。

江俐忽然開口問道：“沒人教過你走位和鏡頭嗎？”

許栩搖了搖頭。她對演戲僅僅是了解，沒有太多深入的學習。

江俐挑眉，氣場十足，就算只是站在化妝間的角落，別人在一瞬間看過來的時候也絕對會將焦點移向那個角落。

“看來這世上果然有天才這種東西。”

或許有，但也絕不是她。許栩抿唇笑笑，算是受了這句話，“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麽會突然接受這部戲的邀請？”

“為了錢，我是俗人。”

許栩彎了眸，“要是有人給我開你那樣的價錢，我也願意。”

江俐指了指桌上的奢侈品，意有所指地笑道，“有人還是願意的。”

“季二的風評還可以。”

【咦咦咦，這個妹子是季家二哥哥的說客嗎？】

【還是說看上主播了？】

【樓上腦補的一出百合感覺也是蠻帶感的。】

許栩沒有轉頭。

只是在鏡子裏對上身後女人的雙眸，然後江俐的那雙眸子斂上，任由陰影遮住，只有烈焰紅唇吐出一個個煙圈。

“畢竟季二能給你一個很好的平臺了。而且……”手腕彎起，在煙上撣了撣，任由煙灰灑落在地，動作瀟灑利落，美感十足。

“不必弄臟自己。”

臟這個字眼，實在是太難聽了。

鏡中的美人眸色淡淡的，她將最後的一支步搖插上。

“其實我不太懂。”

“？”

“臟這個字？”

江俐勾唇，“你的見解呢？”

“既然是身體交易，不過是用皮囊去換取名氣而已，談不上臟不臟，只是選擇而已。”

“如果不是交易，而是強迫。”

鏡中的美人眼眸明明清澈見底，但在某一瞬間有些看不清了。“就更說不上臟了。”

“而且臟的也不是你。”

她的聲音很輕，很輕，但在一瞬間又顯得很重，讓江俐的手都頓在了半空，任由香煙在慢慢燃燒。

“那樣骯臟，惡心的手段。”

“被□□支配的只有野獸而已，連人這個名詞都不配了。”

“才是臟透了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這是許栩最後的一場戲。

在禍國妖姬終於‘毀’掉了一個國家之後，在最後的宮殿之中。

原本透著邪惡的美貌在這一刻終於變成了原本天真無邪的模樣，那個妖姬只是趴坐在地上，任由黑發蜿蜒在這沾滿血的大殿上，在黑發的空隙中是雪白如玉的肌膚，濺上了血滴，卻美得驚人。

這個國家，這個大殿，不，是這片大陸中，最美麗的珍寶。

她擔得起這個稱號。

那個即將統一這片大陸的，意氣風發的青年身著鎧甲，帶領著的將士在他身後，他停在她的面前，震懾於她的美貌，也悲哀於她的美貌。他將她送這裏的目的達到了，利用這個美人對他的愛意……

她在此刻卻絲毫不在意他的接近了。

他聽到了她的聲音。

她在輕輕哼著一個曲調。

很單調，很柔和。

就像夏天草原拂過的風，自由而快樂的味道。

青年的劍滴著血，就在她的面前，美人卻還在輕聲哼著那樣的歌曲，那樣輕快的旋律，輕微的，柔和的，整個寂靜的大殿就只有這麽一點點聲音。

很熟悉的旋律。

他忽然就記起來了。

那是一個小國家，小部落的歌，他不太記得歌詞是什麽了，只是記得那個部落中每一個人在聽到那首歌時那樣高興的表情。

就和她，這個萬惡不赦的女人的表情……

一模一樣。

他只是慢慢舉起來了手上的劍，劍光是銀色的，冷極了。

她忽然就擡眸了，這次眼眸裏沒有了愛意，也沒有了悲哀，越過他，在看著外面，一片晚霞，如同即將落幕的戰爭，但卻很漂亮。

劍落下。

溫熱的血在劍身流淌……

美人帶著甜蜜的笑意，目光仿佛透過黑壓壓的軍隊，終於回到了那片草原，草原有著遍山遍野的青草，在風中搖曳的小花……

還有那個，看到她就會羞澀笑笑的少年……

她倒下了，似乎還說了句什麽。

但是那麽遙遠，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在會後，這個青年才聽到了那句話。

“清河旁……”

“也曾有這樣的晚霞啊。”

他的手在顫抖。

手上的劍冷得很。

這劍鋒淌過那樣溫熱的血，卻依舊冷得很。

冷得他都握不住了……

劍，落地了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

【完了，老子真的哭了。】

【哭了……】

【臥槽，季家二哥哥演得真像那麽一回事，簡直了……】

【季家二哥哥這是演技大爆發了！】

【主播這個人設好可憐啊。被人一直擺弄的棋子。】

導演過了好一會兒才喊了一聲CUT，然後招呼許栩，“恩，很好。”

他的表情相比較之前已經柔和了很多了，或許是因為許栩的演技，又或許是因為季臨的態度讓這個人精知道了點什麽。

那個布景中央，只有那個身穿鎧甲的青年還站在那裏，身形修長。

劍在地上……

他站得筆直，像是陷入了靜默。

一動不動。

在那大殿之上布滿‘血’的中央。

“許栩，你去看看吧。”導演是個小老頭，他頓了頓道，“別出什麽心理問題了。他，入戲的演技不錯，但是出戲太難了。”

季臨正是因為情緒淡漠，一入戲反倒容易把戲中的東西當做是真實的。

哪怕許栩的鏡頭感很差，但是直面她可怕演技的可是季臨……

就連剛才稍微距離她近一點的那幾個群演，都看都不敢看她，臉上還有著未幹的淚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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